第十六章：恩怨（一）（1/1）
一个人的毁灭第十六章：恩怨（一）：准备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监视他们的小后生拘谨内疚地出现在常老面前，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嘴里磕磕绊绊想说些什么话又说不出来。
“你要拦我们吗？苟柱”常老神情语带凄凉却又不怒自威。
“不…不…不拦。苟…柱虽然…姓苟，但…是…是人…不，不，不是狗，不…做…畜生事”在苏起惊讶的眼神中，苟柱磕磕绊绊地说出这句话。
“你竟然会说话？！”苏起看了看苟柱，又看了看常老，思绪迅速在不同事件里缝缝补补，将甚很多乍一看毫无关联的碎片慢慢串联起来了，从苟柱和常老此时的对话、神情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苟柱没有回答苏起的疑惑，只是尽力让自己脚上、手上、头上的铃铛不发出过大的声响“先生，请教学生最后…一课”
“你不跟我们走吗？趁现在离开这枷锁，海阔天空。”常老心疼地邀请到。
苟柱想了想，脸上坚毅神色有所松动，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常老叹了口气，怜惜疼爱地拍了拍苟柱的肩膀“我能叫你的最后一堂课，就是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常老看着泣不成声的苟柱，心中酸楚难耐，上前扶跪在地上的苟柱起身，苟柱不肯，垂泪道“还请恩师，苏大哥赶快离山，以免迟则生变。苟大、苟二下山找人，应该快到山半腰了，还请恩师下山小心，上山不易，下山更不易。”
“心怀仇怨，上山如虎”
“大仇得报，下山如鼠。”
“我们师徒共勉，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彼此再次相见的那天。”常老轻轻抚摸着爱徒的头，怅然叹到。
“弟子恭送师父，感谢师父的教导，师父大恩大德弟子没齿难忘，与师父在一起的时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最幸福最有意义的日子。若有来生，父母俱在，清峰顶上再遇，只做关门弟子，再不入世，日日与恩师研讨医术，救死扶伤，妙手回春，必为恩师养老送终。”苟柱俯身弯腰跪地磕头泣血拜别常老。
苟柱看着恩师已经略显沧桑佝偻的身影，心中痛心泣血。他从没想过通风报信，没必要，也没意义，他虽然在齐家眼里是条看门狗，但并不代表着所谓的主人让他咬谁就咬谁，更何况常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再怎么贪生怕死逼不得已也不可能做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拿恩人项上人头沽换上司欢心的龌龊事。
更何况，齐家既不是自己的上司，更不是自己的恩人，而是让自己家破人亡不共戴天的杀父辱母的仇人。
手中握着常老临走前给自己的药和药方，苟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苏起等人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下山后一定会找理由冲破重重关卡遁逃而去，心中倍感欣慰，激动不已，浑身战栗不已，至少有人比自己自由，能获得自由，不用像自己一样这辈子都得带着锁链脚镣行走，走不出他人给自己划得的圈圈套套。人与人之间是不平等的，他是罪犯的儿子，所以去哪里都是低人一等，都是受人驱使像狗一样看门守寨。
待手刃仇敌后，他不仅是罪犯的儿子，他也变成了罪犯，变成了他人眼中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对于此结局，他无怨无悔。
只是一想到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恩师这一去，恐怕这辈子彼此都不会再见面了，苟柱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心中有愧，愧对恩师教导之恩，愧对父母养育之恨，时至今日既不能够报替生身父母报仇雪恨，也不能替恩师手刃仇敌。
他虽然被人像狗一样拿绳子拴住脖子经常吃着齐仁等人不要的残羹冷炙，但他真的不姓苟。不会因为主人偶尔的大发慈悲给自己赏赐几套衣服就会像狗一样忘却仇恨，忘却被毒打得嗷嗷惨叫的屈辱。
今日此时是报仇雪恨，手刃仇敌之子的最好时机，苟柱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离开黟山，恐怕就再也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世良机。
待常老等人走进风潇雨晦里，苟柱才不舍回头，一脸决绝地走进云山雾海，怪石嶙峋的山洞里。
“阳气最旺时，阴气将始升，而马为阴物，易招邪。”在山中央有一精干老者挥舞着拐杖前行，后面则跟着背着人的后生，二人看着山巅上阴云密布，隐隐中有电光闪烁。
“此为大劫呀！”常老脸上忧急之色无以复加，颇有大难临头之感。
“苏立，你还要上去救人吗？”苏起看着已经醒过来了的苏立，苏力看了看弥漫天边的黑云朝山脚卷席而来，听着山上风声呼啸、山林哗啦啦作响，远处不可一世的猴群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被谁给定住了一般。
他就是再怎么鲁莽，再怎么以侠义自居，也知道此时再去山洞是自寻死路，更何况人各有命，他即使能够从山洞里平安回来，也逃不过接下来以齐仁为首的朝廷鹰犬对自己的审查，他和哥哥的身份根本就经不起审查，虽然目前除了常老之外没人知道他们是朝廷要犯苏枫的孩子，但是在这个权力主导一切，领导意志高于一切的帝国里，只要上面领导发一句话要查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人的祖宗十八代连带祖坟都会把得一干二净，埋了几百年的棺材都可以给你掀开。
当看到突然空降的齐仁那一刻，对方身上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让人崇拜的气质，苏力觉得既诱人又危险，像飞蛾扑火一样奋不顾身地扑向齐仁，像一跳讨主人欢心的忠犬一样围着明媚如朝阳的齐仁转。
在苏力眼中齐仁就是公平和正义的化身，让其为之敬仰为之依恋。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齐仁正愁没有太好的方法来拉近与考古队的心理距离，成为考古队的自己人，而朝着往上扑的苏力则给了他意想不到求之不得的突破口。
自从齐仁来了考古队后，有时深夜会想起古怪的铃声，等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齐仁身边跟着个营养不良的少年，形影不离，这让好不容易找到榜样的苏力羡慕嫉妒不已，经常捉弄少年。
做哥哥的苏起对此毫无办法，知道自己每次训诫阻拦弟弟，对于少年的帮助微不足道，对减少弟弟对少年的敌意没有多大帮助，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苏力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急如焚。如果对弟弟这种招人仇恨惹人轻视自掉身价的行为置之不理的话，弟弟迟早会引火上身。
苏起的年龄比弟弟稍大些，有些事不幸遭遇过并在生命中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所以对于人心人性都比较悲观谨慎，本能地对于那种越是表现得伟光正的人越会提防警惕。所以在见到齐仁的第一眼，看到对方浑身散发着大义凛然，苏起的心中不免咯噔一声打起鼓来。
如果有人问苏起平生最讨厌什么样的人，那他的回答便是眼前齐仁这种人，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恨的具体缘由来，但就是本能的觉得跟此人在一起不舒服想要远离。后面的日子里，苏起对于齐仁的主动搭话，寒暄客套是能避就避，能不回应就不回应，直觉告诉苏力：齐仁这种人很危险，也很无情。齐仁这样的人看似对每个人都很和善，笑脸相迎，但在苏起在齐仁的微笑中看到了猎人在寻找猎物时的虎视眈眈，以及暗中左右猎物情绪掌控猎物生死的优越感。
经过一段时间的静静观察，苏起发现齐仁寻找猎物的迫切热情、饥渴难耐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慢慢转移到弟弟苏立的身上，苏力由于遭遇过一些事导致心理年龄一直有些不成熟，内心对残酷的世界依然葆有热情，对成熟稳重大义凛然的人怀有孺慕之情。
苏力的一系列不成熟没有城府难以藏事的行为表现，深深吸引住了心机深沉的齐仁，后者正对着羔羊一般的苏力虎视眈眈、垂涎三尺。
齐仁如猛虎一样假寐蛰伏，在耐心等待着、营造这可以合理合法猎杀眼前猎物的最佳时机。
与此同时，苏起也在等待从考古队里名正言顺逃离的时机。
本来刚开始苏力觉得自己只身一人孤立无援，后面无意中听到常老在面对齐仁询问时是否认识一个叫做鱼木之人，常老先是愣怔片刻然后笑着说不认识。当时苏力还以为常老跟自己一样将“鱼木”听成了“愚木”，自己还在心中吐槽谁会取这样让人发笑的名字。
等到后面苏起无意中发现常老在不留痕迹不着笔墨地帮助自己和弟弟，帮助他们抹去和下落不明的父亲之间的嫌疑和联系时，苏起慢慢意识到常老可能认识自己的父亲，并且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助自己和弟弟，逃离齐仁这种咂嘴弄舌、鹰瞵虎视之徒的魔爪
很多次苏起都想在没人的时候假装偶遇常老或者找个理由让常老给兄弟二人看病，以便可以委婉地试探常老是否认识父亲。但常老似乎察觉到了苏起的心思，每次都是板着一张臭脸神情冷冰冰地与他们相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生人勿进的模样，在相处时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或用药嘱咐外，就不会再跟他们多说一句话，连开玩笑的废话都不会说，弄得队里的人很长时间都认为苏起两兄弟是不是得罪了常老。
不过大家慢慢发现常老对大多数人都是冷脸相待冷眼相看，除了对吴队会有类似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关心中也包含着对吴队的尊敬还有怜惜。大家也就知道这是常老为人处世的一贯风格，再想到常老过去遭遇的事情，便觉得常老这样对人也是情有可原，不用记挂在心上。
考古队里的人都是从那混乱的十三年中勉强苟活过来，很多人从人沦为了卑躬屈膝的奴才，摇尾乞怜的老狗，为虎作伥的帮凶，身上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血污，因此大部分人对身边的人内心深处其实都是带着深深的敌意、排斥、疏远和防范，只是这些心理平时压抑伪装得很好。一般不会轻易暴露在他人面前。
十三年，很多人用尔虞我诈、严刑拷打教会了其他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十三年，足以让一个天真无邪的人在豺狼当道、虎豹横行的人世间变得泯灭人性、人面兽心。
这十三年，人间世，鬼怪横行，众生噤声，唯余哀嚎。直让人觉得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随时都有天崩地裂之感，时刻都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
十三年的腥风血雨，大家血淋淋地体会到了人心隔肚皮。人性里是否有善，什么时候会有善，这都是虚无缥缈可遇不可求之事，但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的恶却是真的住在人心中。